几天前一位朋友庄重其事问我，接下来的律师之路你打算怎么走？ 

我听后，忍不住偷笑一声。能问这样话的人，大抵都是我的至交好友，乏不了深层精神沟通，属不属同类不敢说，但绝非甘愿等闲之辈。偷笑的理由不解释他不明，大家固然也不明。 

天主教有言，“人在奋斗时，难免迷途。”把律师仅仅当成一份养家糊口工作的人，不大会存在迷途的问题。顶多是处境艰难时会产生迷茫。迷茫属于每个人，而只有那些勇攀高峰的人才有资格领受迷途。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歌德笔下的那个悲剧性人物浮士德。他把灵魂交给恶魔，干着恶魔的行径，他蔑视一切，包括理性和才华，但当善将所有的恶一一审判，浮士德最后终成正果。浮士德精神是一种对自我永不满足，不断进取的精神。但虽然会受混乱冲动的驱使，善人最终总会意识到正确的路，不用担心永远在迷途中走不出来。歌德并非想通过浮士德展现善恶的高低，而是想揭示人类在光明之前的必经的地狱般黑暗，并由奋斗接通彼此。那么，真正让人类堕落的不是恶魔，而是喜好安逸的天性和惰性。不是攀高过程中的迷途，而是止步不前。在歌德的《浮士德》中，魔鬼成了神力的一部分。 

上海回来之际，我确实是跌入低谷的。似乎一切归零。但业务虽有一定压力，也不是大问题。目前我业务量也不大，但我一直保持着既定的收费标准，少一分我都不干。和少数某些人比，绝对算低了，和在上海定下的标准，也降低了差不多一半，但以同行业整体水平论，也绝对一定程度超出。一些朋友和同行出于关心我，以实际考虑，希望我能继续降低身段，先扩大业务量，然后再抬高收费，但却又害怕我这样做。他们很矛盾。面对这种情形，我曾经又有过偷笑----他们是懂我的。我当然也绝无可能降低什么身段。 

一单又一单的案件，我自然是去为律师费在工作着，那是养家糊口的必要。但为钱绝非我面对律师职业的全部，更不是根本。否则，以前两年的收入水平，我也尚可以安逸，更不会前往上海去折腾了。那么，朋友所问的“接下来的律师之路打算怎么走”这个问题，到更是突出了。 

律师界有一些同行，将我冠以律师界不多的“人文律师”。我从不认同。这是不及要点的。人文关怀只是我在跋涉途中的必经之路，它只是途中景致，而非目的地。我的一些关注者中被我吸引的，正是这些景致，但吸引我的却并不是它们。离开上海前夕，年轻的郑学知律师曾和我简单地交流过这个问题。面对律师界的种种现象，各色人等，他在留心观察着，在思考自我路向时，他也是常有困惑的。我在最后只是总结性地说了这样一句话：以大道之心迎接世间万难。他没有问我大道到底是什么，只是说他会牢记这一句话。其实如果问了，我也没有能力回答。 

我想起了一个故事。三个人在森林中迷失。久而久之也找不到出路，面临着豺狼虎豹和雨露风霜，处境越发艰难了。终于，一个人选择了放弃，他受到了“富贵由命，生死在天”的幽灵的感召，不再抗拒和努力，终老于此。另一个则选择了随遇而安，伐木拾石，搭起了房舍。生活了几年，终于死于寂寥。而第三个受到光明之神的感召，惶惶中总觉得一条大道就在哪里，坚信能找到出路，于是，披荆斩棘，四处寻觅，无数次遭猛兽和恶劣生存环境的侵袭，一年后的一天，当他依然披荆斩棘，并为下一年的艰辛做心理准备之际，突然，眼前一片光明。一条粲然大道直面铺来。 

大道是什么样的，未登上之前不敢说。顶多也就留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中。而且很多也只适合自我贮守，而不必展示。但心中有什么，就会得到什么；心在哪里，就会走向哪里。我一直在坚守着属于我的那一种执业风格，也一直在守护着属于我的那一种执业理念。只为远离惰性，冲破囚笼。远离了也就靠近了，冲破了，也就走出了。 

道阻且长，从之溯游。没有坦途，到有诸多迷途。但所有的迷途，都意味着已经出发。不怕魔鬼来侵扰，到怕它不来。 

大道如斯。 

（本文是长文《大道如斯》的序言，作者刘峰，广东红棉律师事务所专职刑事律师。2014年3月27日于佛山）